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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十五 列传第七十三

  节义

  于什门 段进 石文德 汲固 王玄威 娄提 刘渴侯 朱长生 于提 马八龙 门文爱 晁清 刘侯仁 石祖兴 邵洪哲 王荣世 胡小彪 孙道登 李几 张安祖 王闾(刘业兴 盖俊) 郭琰 沓龙超 乙速孤佛保 李棠 杜叔毗 刘弘 游元 张须陀 杨善会 卢楚 刘子翊 尧君素 陈孝意 张季珣杜松赟 郭世俊 郎方贵

 

  《易》称:“立人之道,曰仁与义。”盖士之成名,在斯二者。故古人以天下为大,方身则轻;生为重矣,比义则轻。然则死有重于太山,贵其理全也;生有轻于鸿毛,重其义全也。故生无再得,死不可追。而仁道不远,则杀身以徇;义重于生,则捐躯而践。龙逢殒命于夏癸,比干竭节于商辛,申蒯断臂于齐庄,弘演纳肝于卫懿,汉之纪信、栾布,晋之向雄、嵇绍,并不惮于危亡,以蹈忠贞之节。虽功未存于社稷,力无救于颠坠。然视彼苟免之徒,贯三光而洞九泉矣。凡在立名之士,莫不庶几焉。然至临难忘身,见危授命,虽斯文不坠,而行之盖寡。固知士之所重,信在慈乎。非夫内怀铁石之心,外负陵霜之节,孰能行之若命,赴蹈如归者乎!自魏讫隋,年余二百,若乃岁寒见松柏,疾风知劲草,千载之后,懔懔犹生。岂独闻彼伯夷,懦夫立志,亦冀将来君子,有所庶几。

 

  《魏书》序于什门、段进、石文德、汲固、王玄威、娄提、刘渴侯、朱长生、马八龙、门文爱、晁清、刘侯仁、石祖兴、邵洪哲、王荣世、胡小彪、孙道登、李几、张安祖、王闾以为《节义传》,今又检得郭琰、沓龙超、乙速孤佛保,及《周书孝节传》李棠、杜叔毗附之。又案《齐书》不立此篇,而《隋书》序刘弘、皇甫诞、游元、冯慈明、张须阤、杨善会、独孤盛、元文都、卢楚、刘子翊、尧君素为《诚节传》。今皇甫诞、冯慈明、独孤盛、元文都各附其家传,其余并附此篇,又检取《隋书孝义传》郎方贵、郭世俊亦附之,以备《节文传》云。

 

  于什门,代人也。魏明元时为谒者,使喻冯跋。及至和龙,住外不入,使谓跋曰:“大魏皇帝有诏,须冯主出受,然后敢入。”跋使人牵逼令入。见跋不拜,跋令人按其项。什门曰:“冯主拜受诏,吾自以宾主致敬,何须苦见逼也?”与跋往复,声气厉然,初不挠屈。既而跋止什门。什门于群众中回身背跋,披裤后裆以辱之。既而拘留,随身衣裳,败坏略尽,虮虱被体。跋遗以衣服,拒而不受。历二十四年。后冯弘上表称臣,乃送什门归。拜书侍御史。太武下诏褒美,比之苏武,赐羊千口、帛千匹,进为上大夫,策告宗庙,班示天下。

 

  段进,不知何许人也。太武初,为白道守将。蠕蠕大檀入塞,围之,力屈被执。进抗声大骂,遂为贼杀。帝愍之,追赠安北将军,赐爵显美侯,谥曰庄。

 

  石文德,中山蒲阴人也。有行义。真君初,县令黄宣在任丧亡。宣单贫,无期亲。文德祖父苗以家财殡葬,持服三年。奉养宣妻二十余载,及亡,又衰縗敛祔,率礼无阙。自苗逮文德,刺史守令卒官者,制服送之。五世同居,闺门雍睦。

 

  又梁州上言,天水白石县人赵令安、孟兰强等四世同居,行著州里。诏并标榜门闾。

 

  汲固,东郡梁城人也。为兖州从事。刺史李式坐事被收,吏人皆送至河上。时式子宪生始满月。式大言于众曰:“程婴、仵臼何如人也?”固曰:“今古岂殊!”遂便潜还不顾,径来入城,于式妇闺抱宪归藏。及捕者收宪,属有一婢产男,母以婢儿授之。事寻泄,固乃携宪逃遁,遇赦始归。宪即为固长育,至十余岁,恒呼固夫妇为郎婆。后高祐为兖州刺史,嘉固节义,以为主簿。

 

  王玄威,恒农北陕人也。献文崩,玄威立草庐于州城门外,衰裳蔬粥,哭踊无时。刺史苟颓以事表闻。诏令问状,云:“先帝泽被苍生,玄威不胜悲慕,恋心如此,不知礼式。”诏问玄威,欲有所诉,听为表列。玄威云:“闻讳悲号,窃谓臣子同例,无所求谒。”及至百日,乃自竭家财,设四百人斋会。忌日,又设百僧供。至大除日,诏送白裤褶一具与玄威释服,下州令表异焉。

 

  娄提,代人也。献文时,为内三郎。献文暴崩,提谓人曰:“圣主升遐,安用活为!”遂引佩刀自刺,几死。文明太后诏赐帛二百匹。

 

  时有敕勒部人蛭拔寅,兄地于坐盗食官马,依制命死。拔寅自诬己杀,兄又云实非弟杀。兄弟争死,辞不能定,孝文昭原之。

 

  刘渴侯,不知何许人也。禀性刚烈。太和中,为徐州后军,以力死战,众寡不敌,遂禽。瞋目大骂,终不降屈,为贼所杀。孝文赠立忠将军、平州刺史、上庸侯,赐绢千匹、谷千斛。

 

  有严季者亦为军校尉,与渴侯同殿,势穷被执,终不降屈。后得逃还,除立节将军,赐爵五等男。

 

  朱长生、于提者,并代人也。孝文时,长生为员外散骑常侍,与提俱使高车。既至,高车王阿伏至罗责长生等拜,长生拒之。阿伏至罗乃不以礼待。长生以金银宝器奉之,至罗既受献,长生曰:“为臣内附,宜尽臣礼,何得口云再拜,而实不拜。”呼出帐,命众中拜。阿伏至罗惭其臣下,大怒曰:“帐中何不教我拜,而辱我于大众?”夺长生等献物,内之丛石,兵胁之曰:“为我臣则活,不降则杀汝!”长生与于提瞋目厉声责之曰:“我为鬼,不为汝臣!”阿伏至罗大怒,绝其饮食。从者三十人皆求阿伏至罗,乃给以肉酪。长生与提又不从,乃各分徙之。三岁及放还。孝文以长生等守节,远同苏武,拜长生河内太守,提陇西太守,并赐爵五等男,从者皆为令长。

 

  马八龙,武邑武强人也。轻财重义。友人武遂县尹灵哲在军丧亡,八龙闻即奔赴,负尸而归,以家财殡葬,为制緦麻,抚其孤遗,恩如所生。州郡表列,诏表门闾。

 

  门文爱,汲郡山阳人也。早孤,供养伯父母以孝谨闻。伯父亡,服未终,伯母又亡。文爱居丧持服六年,哀毁骨立。乡人魏仲贤等相与标其孝义。

 

  晁清,辽东人也。祖晖,济州刺史、颍川公。清袭祖爵,例降为伯。为梁城戍将,梁师攻围,粮尽城陷。清抗节不屈,为贼所杀。宣武褒美,赠乐陵太守,谥曰忠。子荣宾袭。

 

  刘侯仁,豫州人也。城人白早生杀刺史司马悦,据城南叛。悦息朏,走投侯仁,贼虽重加购募,又严其捶挞,侯仁终无漏泄。朏遂免祸。事宁,有司奏其操行,请免府籍,叙一小县。诏可。

 

  石祖兴,常山九门人也。太守田文彪、县令和真等丧亡,祖兴自出家绢二百余匹,营护丧事。州郡表列。孝文嘉之,赐爵二级为上造。后拜宁陵令,卒。吏部尚书李韶奏其节义,请加赠谥,以奖来者,灵太后如所奏。有司谥曰恭。

 

  邵洪哲,上谷沮阳人也。县令范道荣先自朐城归款,以除县令。道荣乡人徐孔明妄经公府,讼道荣非勋,道荣坐除名。羁旅孤贫,不能自理。洪哲不胜义愤,遂代道荣诣京师,明申曲直,经历寒暑,不惮劬劳。道荣卒得复雪。

 

  又北镇反乱,道荣孤单,无所归附。洪哲兄伯川复率乡人来相迎接,送达幽州。道荣感其诚节,诉省申闻。诏下州郡,标其里闾。

 

  王荣世,阳平馆陶人也。为三城戍主、方城县子。梁师攻围,力穷,知不可全,乃先焚府库,后杀妻妾。及贼陷城,与戍副邓元兴等俱以不屈被害。明帝下诏,褒美忠节,进荣世爵为伯,赠齐州刺史;元兴开国子,赠洛州刺史。

 

  胡小彪,河南河阴人也。少有武气。正光末,为统军于晋寿。孝昌中,梁将樊文识等寇边。益州刺史邴虬遣长史和安固守小剑,文炽围之。虬命小彪与统军崔珍宝同往防拒。文炽掩袭小彪、珍宝并禽之。文炽攻小剑未陷,乃将珍宝至城下,使谓和安曰:“南军强盛,北救不来,岂若归款,取其富贵?”和安命射之,乃退。复逼小彪与和安交言。小彪乃慷慨谓安曰:“我栅不防,为贼所虏。观其兵士,势不足言,努力坚守,魏行台、傅梁州遣将已至。”贼以刀殴击,言不得终,遂害之。三军无不叹其壮节,哀其死亡。贼寻奔败,禽其次将萧世澄、陈文绪等一十一人。行台魏子建壮其气概,启以世澄购其尸柩,乃获骸骨归葬之。

 

  逊道登,彭城吕县人也。永安初,为梁将韦休等所虏。面缚临刃,巡远村坞,令其招降乡曲。道登厉声唱呼:“但当努力,贼无所能!”贼遂屠戮之。

 

  又荆州被围,行台宗灵恩遣使宗女等四人入城晓喻,为贼将所获。执女等巡城,令其改辞。女等大言:“天军垂至,坚守莫降。”贼忿,各刳其腹,然后斩首。二州表其节义。道登等并赐五品郡、五等子爵,听子弟承袭,遣使诣所在吊祭。

 

  李几,博陵安平人也。七世共居同财。家有二十二房,一百九十八口,长幼济济,风礼著闻。至于作役,卑幼竞集。乡里嗟美,标其门闾。

 

  张安祖,河阳人也。袭世爵山北侯。时有元承贵,曾为河阳令。家贫,且赴尚书求选,逢天寒甚,遂冻死路侧。一子年幼,停尸门巷,棺殓无托。安祖悲哭尽礼,买木为棺,手自营作,殓殡周给。朝野嘉叹。尚书闻奏,标其门闾。

 

  王闾,北海密人也。数世同居,有百口。又太山刘业兴,四世同居,鲁郡盖俊,六世同居,并共财产,家门雍睦。乡里敬异。有司申奏,皆标门闾。

 

  郭琰,字神宝,京槃人也。少丧父,事母以孝闻。孝武帝之居藩邸,琰以通侠被知。及即位,封新丰县公,除洛州刺史。孝武西入,改封冯翊郡公,授行台尚书、潼关大都督。大统中,齐神武遣大都督窦泰袭恒农。时琰为行台,众少战败,乃奔洛州。至刺史泉仙城守力穷,城将陷,乃仰天哭曰:“天乎!天乎!何由纵此长蛇,而不助顺也?”言发涕流,不能自止。兵士见之,咸自厉愤。竟为东魏将高敖曹所禽。复谓敖曹曰:“天子之臣,乃为贼所执。”敖曹素闻其名,义不杀之,送于并州。见齐神武,言色不屈,见害。

 

  沓龙超,晋寿人也。性尚义侠,少为乡里所重。永熙中,梁将樊文炽来寇益州,刺史傅和孤城固守。龙超每出战,辄破之。时攻围既久,粮矢方尽,刺史遣龙超夜出,请援于汉中,遂为文炽所得。许以封爵,使告城中曰:“外无援军,宜早降。”乃置龙超于攻楼上。龙超乃告刺史曰:“援军数万,近在大寒。”文炽大怒,火炙杀之。至死,辞气不挠。大统二年,诏赠龙骧将军、巴州刺史。

 

  乙速孤佛保,北秀容胡酋也。少骁武,善射。孝武帝时,为直阁将军。从入关,封蒲子县公,并赐弓矢。大统初,梁将兰钦来寇,遂陷汉中。佛保时为都督,统兵力战。知将败,乃先城未陷,仰天大哭曰:“此马吾常所乘,此弓矢天恩赐我,岂可令贼得吾弓马乎!”遂斩马及弓,自刎而死。三军莫不壮之。黄门郎赵僧庆时使汉中,闻,乃收运其尸致长安。天子叹感,诏著作录之。

 

  李棠,字长卿,勃海蓚人也。祖伯贵,魏宣武时,官至鲁郡守。有孝行,居父丧,哀戚过礼,遂以毁卒。宣武嘉之,赠勃海相。父元胄,员外散骑侍郎。棠幼孤,好学,有志操。高仲密为北豫州刺史,请棠为掾。仲密将图西附。时东魏又遣镇城奚寿兴典兵事。仲密遂与堂谋杀寿兴,率其众据城,遣棠诣关中归款。周文嘉之,封广宗县公,位给事黄门侍郎,加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散骑常侍。从魏安公尉迟迥伐蜀,棠乃应募喻之。既入成都,萧捴问迥军中委曲,棠不对。捴乃苦辱之。棠曰:“我王者忠臣,有死而已,义不为尔移志也。”遂害之。子敞嗣。

 

  杜叔毗,字子弼,其先京兆杜陵人也,徙居襄阳。父渐,梁边城太守。叔毗早岁而孤,事母以孝闻。仕梁,为宜丰侯萧脩府中直兵参军。周文令大将军达奚武围脩于南郑,脩令叔毗诣阙请和。周文见而礼之。使未及还,而脩中直兵曹策、参军刘晓谋以城降武。时叔毗兄君锡为脩中记室参军,从子映录事参军,映弟晰中直兵参军,各领部曲。策等忌之,惧不同己,遂诬以谋叛,擅加害焉。寻讨策等禽之。城降,策至长安,叔毗朝夕号泣,具申冤状。朝议以事在归附之前,不可追罪。叔毗志在复仇,然恐坐及其母。母曰:“汝兄横罹祸酷,痛切骨髓。若曹策朝死,吾以夕殁,亦所甘心。汝何疑焉?”叔毗拜受母言,后遂白日手刃策于京城,断首瓠腹,解其支体,然后面缚请就戮焉。周文嘉其志气,特命舍之。遭母忧,哀毁骨立,殆不胜丧。服阕,晋公护辟为中外府乐曹参军。累迁陕州刺史。后从卫国公直南讨,军败,为陈人所禽。陈人将降之,叔毗辞色不挠,遂被害。子廉卿。

 

  刘弘,字仲远,彭城丛亭里人也。少好学,有羁检,重节概。仕齐,位西楚州刺史。齐亡,周武帝以为本郡太守。及隋文帝平陈,以行车长史从总管吐万绪度江,加上仪同,封濩泽县公,拜泉州刺史。会高智慧乱,以兵攻州。弘城守,粮尽,煮犀甲腰带及剥树皮食之,一无离叛。贼欲降之,弘抗节弥厉。城陷,为贼所害。文帝闻而嘉叹者久之,赐物二千段。子长信,袭其官爵。

 

  游元,字楚客,广平任城人也。父宝藏,位至郡守。元少聪敏。仕周,历寿春令、谯州司马,俱有能名。开皇中,为殿内侍御史。炀帝嗣位,迁尚度支郎。辽东之役,领左骁卫长史,为盖牟道监军,拜朝请大夫,兼书侍御史。宇文述等九军败绩,帝令元主其狱。述时贵幸,势倾朝廷,遣家僮造元,有所请属,元不之见。他日,案述逾急,仍以属请状劾之。帝嘉其公正,赐朝服一袭。后奉使黎阳督运。杨玄感作逆,告以情。元引正义责之,遂见困,竟不屈节,见害。帝甚嘉之,赠银青光禄大夫,拜其子仁宗为正议大夫、弋阳郡通守。

 

  张须陀,弘农阌乡人也。性刚烈,有勇略。弱冠从史万岁讨西爨,以功授仪同。后从杨素击平汉王谅,加开府。大业中,为齐郡赞务。会兴辽东之役,岁饥,须陀将开仓赈给。官属咸曰:“须待诏敕。”须陀曰:“如待报至,当委沟壑。吾若以此获罪,死无所恨。”先开仓而后状,帝嘉而不责。

 

  天下既承平日久,多不习兵。须陀独勇决善战,又长抚驭,得士卒心,号为名将。时贼帅王薄北连豆子[卤亢]贼孙宣雅、石祗阇、郝孝德等,众十余万,攻章丘。须陀大破之,露布以闻。帝大悦,优诏褒扬,令使者图画其形容奏之。其年,贼裴长才,石子河等奄至城下,须陀与战,长才败走。后数旬,贼帅秦君弘、郭方预等园北海,须陀倍道而进,大败之。司隶刺史裴操之上状,帝遣使劳问之。

 

  十年,贼左孝友屯蹲狗山,须陀列八营以逼之。孝友窘迫,面缚来降。其党解象、王良、郑大彪、李脘等众各万计,须陀平之,威振东夏。以功迁齐郡通守,领河南道十二郡黜陟讨捕大使。俄而贼卢明月众十余万将寇河北,次祝阿。须陀邀击,杀数千人。贼吕明星、师仁泰、霍小汉等众各万余,扰济北,须陀击走之。寻将兵拒东郡贼翟让,前后三十余战,每破走之。转荣阳通守。

 

  时李密说让取洛口仓,遂逼来荥阳。须陀拒之,让惧而退,须陀乘之。密先伏数千人邀击之,须陀败,被围,溃辄出,左右不能尽出,复入救之,往来数四,众皆败。乃仰天曰:“兵败如此,何面见天子乎!”乃下马战死。其所部兵昼夜号哭,数日不止。帝令其子元备总父兵。元备时在齐郡,遇贼,竟不果行。

 

  杨善会,字敬仁,弘农华阴人也。父初,位毗陵太守。善会大业中为鄃令,以清正闻。俄而百姓聚起为盗,善会讨之,往皆克捷。后贼帅张金称屯于县界,善会每挫其锋。炀帝遣将军段达讨金称,善会进计于达,达不能用,军竟败。后进止一以谋之,乃大克。金称复引勃海贼孙宣雅、高士雅等破黎阳而还,善会邀破之。擢拜朝请大夫,清河郡丞。于时山东郡县,陷没相继,能抗贼者,唯善会而已。前后七百余阵,未尝负败。会太仆杨义臣讨金称见败,取善会定策,与金称战,贼乃退走。善会捕斩之,传首行在所。帝赐以尚方甲槊弓剑,进拜清河通守。复从杨义臣斩漳南贼帅高士达,传首江都宫。帝下诏褒扬之。后为窦建德所陷。建德释而礼之,用为贝州刺史。善会肆骂,临之以兵,辞气不挠,乃害之。清河士庶,莫不伤痛。

 

  卢楚,涿郡范阳人也。祖景祚,魏司空掾。楚少有才学,性鲠急,口秘,言语涩难。大业中,为尚书左司郎。当朝正色,甚为公卿所惮。及帝幸江都,东都官僚多不奉法。楚每存纠举,无所回避。越王侗称尊号,以楚为内史令、左备身将军、尚书左丞、右光禄大夫,封涿郡公,与元文都等同心戮力以辅侗。及王世充作乱,兵犯太阳门。武卫将军皇甫无逸斩关逃难,呼楚同去。楚曰:“仆与元公有约,若社稷有难,誓以俱死。今舍去不义。”及世充入,楚匿太官署,执之。世充奋袂令斩,于是锋刃交下,支体糜碎。

 

  刘子翊,彭城丛亭里人也。父遍,齐徐州司马。子翊少好学,颇解属文。性刚謇,有吏干。开皇中,为秦州司法参军。因入考,杨素奏为侍御史。时永宁县令李公孝,四岁丧母,九岁外继。其后,父更别娶后妻,至是而亡。河间刘炫以为无抚育之恩,议不解任。子翊驳之曰:

 

  《传》云:“继母,同母也。”当以配父之尊,居母之位,齐杖之制,皆如亲母。又“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期”,服者,自以本生,非殊亲之与继也。父虽自处傍尊之地,于子之情,犹须隆其本重。是以令云:“为人后者,其父母,并解官申其心丧。父卒母嫁,为父后者虽不服,亦申心丧;其继母嫁,不解官。”此专据嫁者生文耳。将知继母在父之室,则制同亲母。若谓非有抚育之恩,同之行路,何服之有乎?服既有之,心丧焉可独异?三省令旨,其义甚明。今言令许不解,何其甚谬?且后人者为其父母期,未有变隔以亲继,亲既等,故心丧不得有殊。《服问》云:“母出,则为继母之党服。”岂不以出母族绝,推而远之;继母配父,引而亲之乎?子思曰:“为伋也妻,是为白也母;不为伋也妻,是不为白也母。”定知服以名重,情以父亲。所以圣人敦之以孝慈,弘之以名义。是使子以名服,同之亲母;继母以义报,等之己生。

 

  如谓继母之来,在子出之后,制有浅深者。考之经传,未见其文。譬出后之人,所后者初亡,后之者至,此后可以无抚育之恩而不服重乎?昔长沙人王毖,汉末为上计诣京师。既而吴、魏隔绝,毖在内国,更娶,生子昌。毖死后,为东平相,始知吴之母亡。便情系居重,不摄职事。于时议者,不以为非。然则继之与前,于情无别。若要以抚育始生服制,王昌复何足云乎?又晋镇南将军羊祜无子,取弟子伊为子。祜薨,伊不服重。祜妻表闻,伊辞曰:“伯生存养己,伊不敢违。然无父命,故还本生。”尚书彭权议:“子之出养,必由父命,无命而出,是为叛子。”于是下诏从之。然则心服之制,不得缘恩而生也。

 

  论云:“礼者称情而立文,杖义而设教。”还以此义,谕彼之情。称情者如母之情,杖义者为子之义。分定然后能尊父顺名,崇礼笃敬。苟以姆养之恩,始成母子。则恩由彼至,服自己来。则慈母如母,何待父令?又云:“继母、慈母,本实路人,临己养己,同之骨血。”基如斯言,子不由父,纵有恩育,得如母乎?其慈继虽在三年之下,而居齐期之上。礼有伦例,服以称情。继母本以名服,岂藉恩之厚薄也。至于兄弟之子犹子也,私昵之心实殊,礼服之制无二。彼言“以”轻“如”重,因以不同;此谓如重之辞,即同重法。若使轻重不等,何得为“如”?律云“准枉法”者,但准其罪,“以枉法论”者,即同真法。律以弊刑,礼以设教。“准”者准拟之名,“以”者即真之称。“如”、“以”二字,义用不殊,礼、律两文,所防是一。将此明彼,足见其义。取譬伐柯,何远之有。

 

  论云:“取子为后者,将以供承祧庙,奉养己身。不得使宗子归其故宅,以子道事本父之后妻也。”然本父后妻,因父而得母称。若如来旨,本父亦可无心丧乎?何直父之后妻也。

 

  论又云:“《礼》言旧君,其尊岂后君乎?已去其位,非复纯臣,须言‘旧’以殊之。别有所重,非复纯孝,故言‘其’已见之,目以‘其父’之文,是名异也。”此又非通论。何以言之?“其”“旧”训殊,所用亦别。“旧”者易新之称,“其”者因彼之辞,安得以相类哉?至如《礼》云:“其父析薪,其子不克负荷。”《传》云:“卫虽小,其君在焉。”若其父而有异,其君复有异乎?斯不然矣。

 

  今炫敢违礼乖令,侮圣干法,使出后之子,无情于本生,名义之分,有亏于风俗,徇饰非于明世,强媒蘖于《礼经》,虽欲扬己露才,不觉言之伤理。

 

  事奏,竟从子翊之议。

 

  历新丰令、大理正,并有能名。擢授书侍御史。每朝廷疑议,子翊为之辩析,多出众人意表。从幸江东。属天下大乱,帝犹不悟。子翊因侍切谏,由是忤旨,令子翊为丹阳留守。

 

  寻遣于上江督运,为贼吴棋子所虏。子翊说之,因以众降。复遣首领贼渡江,遇炀帝被杀,知而告之。子翊弗信,斩所言者。贼又请以为主,不从。因执至临川城下,使告城中云“帝崩”。子翊乃易其言,于是见害。

 

  尧君素,魏郡汤阴人也。炀帝为晋王时,君素为左右。帝嗣位,累迁鹰扬郎将。大业末,从骁卫大将军屈突通拒义师于河东。俄而通引兵南遁,置君素领河东通守。义师遣将吕绍宗、韦义节等攻之不克。及通军败,至城下呼之。君素见通,歔欷流涕,悲不自胜,左右皆哽咽。通亦泣下沾襟,因说君素早降以取富贵。君素以名义责之曰:“公纵不能远惭主上,公所乘马,即代王所赐也,公何面目乘之哉!”通曰:“吁!君素!我力屈而来。”君素曰:“方今力犹未屈,何用多言!”通惭而退。时围甚急,行李断绝。君素乃为木鹅,置表于颈,具论事势,浮之黄河,沿流而下。河阳守者得之,达于东都。越王侗见而叹息,乃承制拜君素为金紫光禄大夫,密遣行人劳之。监门直阁庞玉、武卫将军皇甫无逸前后自东都归义,俱造城下,为陈利害。朝廷又赐金券,待以不死。君素卒无降心。其妻又至城下,谓曰:“隋室已亡,何苦取祸?”君素曰:“天下事非妇人所知。”引弓射之,应弦而倒。君素亦知事必不济,每言及隋国,未尝不歔欷。常谓将士曰:“吾是藩邸旧臣,至于大义,不得不死。今谷支数年,食尽,足知天下之事。必隋室倾败,天命有归,吾当断头以付诸君。”后颇得江都倾覆消息,又粮尽,男女相食,众心离骇。白虹降于府门,兵器之端,夜皆光见。月余,君素为左右所害。

 

  陈孝意、张季珣、杜松赟,并以诚节显。

 

  孝意,河东人。大业初,为鲁郡司法书佐,郡内号为廉平。太守苏威尝欲杀一囚,孝意固谏,不许。孝意因解衣先受死。良久,威意乃解,谢而遣之,渐加礼敬。及威为纳言,奏孝意为侍御史。后以父忧去职,居丧过礼,有白鹿驯扰其庐,时人以为孝感。寻起授雁门郡丞。在郡菜食斋居,朝夕哀临,每一发声,未尝不绝倒。柴毁骨立,见者哀之。时长吏多赃污,孝意清节弥厉。发奸摘伏,动若有神,吏人称之。

 

  炀帝幸江都,马邑刘武周杀太守王仁恭作乱,前郡丞杨长仁、雁门令王確等谋应贼。孝意知之,族灭其家,郡中战栗。俄而武周来攻,孝意拒之,每致克捷。但孤城无援,而孝意誓以必死。亦知帝必不反,每旦夕向诏敕库俯伏涕流,悲动左右。粮尽,为校尉张世伦所杀,以城归武周。

 

  张季珣,京兆人。父祥,少为隋文帝所知,引为丞相参军,累迁并州司马。及汉王谅反,遣其将刘建攻之,纵火烧其郭下。祥见百姓惊骇,其城西有王母庙,登城望之,再拜号泣曰:“百姓何罪,致此焚烧?神其有灵,可降雨相救。”言讫,庙上云起,雨降而火遂灭。士卒感其至诚,莫不用命。援军至,贼退。以功授开府。后卒于都水监。

 

  季珣少慷慨,有志节。大业末,为鹰扬郎将。所居据箕山为固,与洛口接。及李密陷仓城,遣兵呼之。季珣大骂。密怒,攻之,连年不能克。经三年,资用尽,无薪,彻屋而爨,人皆穴处。季珣抚之,一无离叛。后士卒饥羸,为密所陷。季珣坐厅事,颜色自若,密遣兵禽送之。群贼曳令拜密。季珣曰:“吾虽败军将,犹是天子爪牙臣,何容拜贼!”密壮而释之。翟让从求金不得,杀之。

 

  其弟仲琰,为上洛令。及义兵起,城守,部下杀之以归义。

 

  仲琰弟幼琮,为千牛左右。宇文化及乱,遇害。季珣世忠烈,兄弟俱死国难,论者贤之。

 

  杜松赟,北海人也。性刚烈,重名义。为石门府队正。大业末,杨厚来攻北海县,松赟觇贼被执。使谓城中,云“郡兵已破,宜早归降”,松赟伪许之。既至城下,大呼曰:“我邂逅被执,非力屈也。官军大来,贼旦暮禽翦。”贼以刀筑其口,引之去。松赟骂厚曰:“老贼何敢辱贤良!”言未卒,贼断其腰。城中望之,莫不流涕扼腕,锐气益倍,北海卒完。优赠朝请大夫、本郡通守。

 

  郭世俊,字弘乂,太原文水人也。家门雍睦,七世同居,犬豕同乳,鸟鹊同巢,时人以为义感之应。州县上其事,隋文帝遣平昌公宇文幹诣其家劳问。尚书侍御史柳彧巡省河北,表其门闾。汉王谅为并州总管,闻而嘉叹,赐其兄弟二十余人衣各一袭。

 

  郎方贵,淮南人也。少有志尚,与从父弟双贵同居。隋开皇中,方贵常于淮水津所寄渡,舟人怒之,挝方贵臂折。至家,双贵问知之,恚恨,遂向津,殴杀船人。津者执送之。县以方贵为首,当死,双贵从坐,当流。兄弟争为首坐,县司不能断,送诣州。兄弟各引死,州不能定。二人争欲赴水死。州以状闻。上闻,异之,特原其罪,表其门闾,赐物百段。后为州主簿。

 

  论曰:于什门等或临危不挠,视死如归;或赴险如夷,唯义有所在。其大则光国隆家,其小则损己利物。故其盛烈所著,与河海而争流;峻节所标,共竹柏而俱茂。并蹈履之所致,身没名立,岂徒然也!

 

卷八十六 列传第七十四

  循吏

  张膺 路邕 阎庆胤 明亮 杜纂 窦瑗 苏淑 张华原 孟业 苏琼 路去病 梁彦光 樊叔略 公孙景茂 辛公义 柳俭(郭绚 敬肃) 刘旷 王伽魏德深

 

  先王疆理天下,司牧黎元,刑法以禁其奸,礼教以防其欲,虽为政以德,理实殊涂,百虑一致,在斯而已。《书》云“知人则哲”,又云“无旷庶官”,言非其人为空官也。睿哲之后,必致清明之臣;昏乱之朝,多有贪残之吏。嗜欲所召,影响从之。故五帝三王,不易人而化,皆在所由化之而已。盖有无能之吏,无不可御之人焉。自罢侯置守,历年永久,统以方牧,仍世相循,所以宽猛为用,庇人调俗。但廉平常迹,声有难高;适时应务,招响必速。是故搏击为侯,起不旋踵;懦弱贻咎,录用无时。此则已然于前世矣!后之为吏,与世沈浮,叔季浇漓,奸巧多绪,居官莅职,道各不同,故往籍述其贤能,以彰惩劝之道。

 

  案魏立《良吏传》有张恂、鹿生、张膺、宋世景、路邕、阎庆胤、明亮、杜纂、裴佗、窦瑗、羊敦、苏淑。齐立《循吏传》有张华原、宋世良、郎基、孟业、崔伯谦、苏琼、房豹、路去病。《周书》不立此篇。隋《循吏传》有梁彦光、樊叔略、赵轨、房恭懿、公孙景茂、辛公义、柳俭、刘旷、王伽、魏德深。其张恂、鹿生、宋世景、裴佗、羊敦、宋世良、郎基、崔伯谦、房豹、赵轨、房恭懿,各附其家传,其余皆依时代编缉,以备《循吏篇》云。

 

  张膺,不知何许人也。延兴中,为鲁郡太守。履行贞素,妻女樵采自供。孝文深嘉之。迁京兆太守,清白著称,得吏人之忻心焉。

 

  路邕,阳平人也。宣武时,除东魏郡太守。莅政清勤。经年俭,日出家粟,赈赐贫窘。灵太后下诏褒美,赐龙厩马一匹、衣一袭、被褥一具。稍迁南青州刺史,卒。

 

  阎庆胤,不知何许人也。为东秦州敷城太守。频年饥俭,庆胤岁常以家粟千石,赈恤贫穷,人赖以济。部人阳宝龙一千余人申颂美政。有司以闻,灵太后卒无褒赏。

 

  明亮,字文德,平原高昌人也。有识干,历员外常侍。延昌中,宣武临朝堂,亲自黜陟,授亮勇武将军。亮进曰:“臣本官常侍,是第三清;今授臣勇武,其号至浊。且文武又殊,请更改授。”帝曰:“九流之内,人咸君子,卿独欲乖众,妄相清浊,所请未可。”亮曰:“今江左未宾,书轨宜一,方为陛下投命前驱,拓定吴会。官爵,陛下之所轻;贱命,微臣之所重。陛下方收所重,何惜所轻?”因请改授平远将军。帝曰:“运筹用武,然后远人始平。卿但用武平之,何患不得平远乎?”亮乃陈谢而退。除阳平太守。清白爱人,甚有惠政。转汲郡太守,为政如前,举宣远近。卒,二郡人吏迄今追思之。

 

  杜纂,字荣孙,常山九门人也。少以清苦自立。时县令齐罗丧亡,无亲属收殓,纂以私财殡葬,由是郡县标其门闾。后居父丧尽礼。郡举孝廉,稍除积弩将军,从征新野。及南阳平,以功赐爵井陉男。赏帛五百匹,数日之中,散之知友,时人称之。历武都、汉阳二郡太守,并以清白为名。明帝初,拜清河内史。性俭约,尤爱贫老,问人疾苦,至有对之泣涕。劝督农桑,亲自检视,勤者赏以物帛,惰者加以罪谴。吊死问生,甚有恩纪。除东益州刺史,无御边威略,群氐反叛,以失人和徵还。迁太中大夫。正光末,清河人房通等三百人颂纂德政,乞重临郡,诏许之。孝昌中,为葛荣围逼。以郡降,荣以为常山太守。荣灭,卒于家。

 

  纂所历任,好行小惠,蔬食弊衣,多涉诬矫。而轻财洁己,终无受纳,为百姓所思,号为良守。天平中,赠定州刺史。

 

  窦瑗,字世珍,辽西阳洛人也。自言本出扶风平陵,汉大将军武曾孙崇为辽西太守,遂家焉。曾祖堪,慕容氏渔阳太守。祖表,冯弘城周太守,入魏。父冏,举秀才,早卒。普泰初,瑗启以身阶级为父请赠,诏赠平州刺史。瑗年十七,便荷帙从师,游学十载,始为御史。后兼太常博士,拜太原王尔朱荣官,荣留为北道大行台左丞。以拜荣官,赏新昌男。从荣东平葛荣,封容城县伯。瑗乞以容城伯让兄叔珍,诏听以新昌男转授之。叔珍由是位至太山太守。尔朱世隆等立长广王晔为主,南赴洛阳。至东郭外,世隆等遣瑗奏废之,瑗执鞭独入禁内,奏愿行尧、舜事,晔遂禅广陵。由是除给事黄门侍郎。

 

  孝武帝时,为廷尉卿。及释奠开讲,瑗与温子升、魏季景、李业兴并为擿句。天平中,除广宗太守,政有清白之称。广宗人情凶戾,累政咸见告讼。唯瑗一人,终始全洁。转中山太守,声誉甚美,为吏人所怀。及齐神武班书州郡,称瑗政绩,以为劝励。后授平州刺史,在州政如临郡。又为神武丞相府右长史。瑗无军府断割才,不甚称职。又行晋州事。及还邺,上表曰:“臣伏读《麟趾新制》至三公曹第六十六条:‘母杀其父,子不得告,告者死。’三返覆之,未得其门。何者?案律:‘子孙告父母、祖父母者,死。’又汉宣云:‘子匿父,孙慝大父母,皆勿论。’盖谓父母、祖父母小者攘羊,甚者杀害之类,恩须相隐,律抑不言,法理如是,足见其直,未必指母杀父,止子不言也。今母杀父而子不告,便是知母而不知父,识比野人,义近禽兽。且母之于父,作合移天,既杀己之天,复杀子之天,二天顿毁,岂容顿默?此母之罪,义在不赦;下手之日,母恩即离。仍以母道不告,鄙臣所以致惑。如或有之,可临时议罪,何用豫制斯条,用为训诫?恐千载之下,谈者喧哗,以明明大朝,有尊母卑父之论。以臣管见,实所不取。”诏付尚书。三公郎封君义立判云:“母杀其父,子复告母,母由告死,便是子杀。天下未有无母之国,不知此子,将欲何之?既于法无违,于事非害,宣布有司,谓不宜改。”瑗复难云:“局判云‘母由告死,便是子杀。天下未有无母之国,不知此子,将欲何之。’瑗案典律,未闻母杀其父而子有隐母之义。既不告母,便是与杀父同。天下可有无父之国,此子独得有所之乎?”事虽停寝。除大宗正卿。宗室及其寒士,相与轻之,瑗案法推正,甚见仇疾。官虽通显,贫窘如初,清尚之操,为时所重。领本州大中正,兼廷尉卿,卒官。赠太仆卿、济州刺史,谥曰明。

 

  苏淑,字仲和,武邑人也。兄寿兴,坐事为阉官,后拜河间太守,赐爵晋阳男。及寿兴将卒,遂冒养淑为子。淑熙平中袭其爵。后除乐陵内史,在郡绥抚,甚有人誉。后谢病乞解,有诏听之,人吏老幼诉乞淑者甚众。后历荥阳、中山二郡太守,卒。

 

  淑清心爱下,所历三郡,皆为吏人所思,当时称为良二千石。武定初,赠卫大将军、都官尚书、瀛州刺史,谥曰懿。齐神武追美清操,与羊敦同见优赏。

 

  张华,原字国满,代郡人也。少明敏,有器度。初为齐神武骠骑府法曹参军,赐爵新城伯,累迁大丞相府属。深被亲待,每号令三军,恒令宣谕意旨。寻除散骑常侍。周文始据雍州,神武使华原入关说焉。周文谓曰:“若能屈骥足于此,当共享富贵;不尔,命悬今日。”华原曰:“殒首而已,不敢闻命。”周文嘉其亮正,乃使东还。寻悔,遣追不及。神武以华原久而不返,每叹惜之,及闻其来,喜见于色。后除相府右长史,迁骠骑大将军、特进,进爵为公,仍徙封新安。后为兖州刺史。华原有干略,达政体。至州,乃广布耳目,以威禁。境内大贼及邻州亡命三百余人,皆诣华原归款。咸抚以恩信,放归田里,于是人怀感附,寇盗寝息。州狱先有系囚千余人,华原科简轻重,随事决遣。至年暮,唯有重罪者数十人。华原各给假五日,曰:“期尽速还也。”囚等曰:“有君如是,何忍背之!”依期毕至。先是,州境数有猛兽为暴。自华原临政,州东北七十里甑山中,忽有六駮食猛兽,咸以为化感所致。卒官,州人大小莫不号慕,为树碑立祠,四时祭焉。赠司空公、尚书左仆射。子宰均嗣。

 

  孟业,字敬业,钜鹿安国人也。家本寒微,少为州吏,性廉谨。同僚诸人,侵盗官绢,分三十匹与业,拒而不受。行台郎中郭秀相礼接,方欲荐之,会秀卒。

 

  魏彭城王韶,齐神武之婿也,拜定州刺史,除业为典签。长史刘仁之谓业曰:“我处其外,君居其内,同心戮力,庶有济乎?”未几,仁之入为中书令,临路启韶云:“殿下左右可信任者,唯有孟业,愿专任之,余人不可信也。”又与业别,执手曰:“令我出都,君便失援,恐君在后,不自保全,唯正与直,愿君自勉。”业唯有一马,瘦死。韶以业贫,令州府官人,同食马肉,欲令厚相酬偿。业固辞不敢。韶乃戏业曰:“卿邀名人也。”对曰:“业为典签,州中要职,诸人欲相贿赡,止患无方便耳。今唤食肉,恐致聚敛,有损声名,所以仰违明教。”后未旬日,韶左右王四德、董惟金并以马死托肉,为长史裴英起密启。神武有书与韶,大致诮让。业寻被谮,出外行县事。后神武书责韶云:“典签姓孟者,极能用心,何乃令出外也!”及韶代下,业亦随还,赠送一无所受。仁之后为西兖州,临别谓吏部郎中崔暹曰:“贵州人士,唯有孟业,铨举之次,不可忘也。”暹问业曰:“君往在定州,有何政,使刘西兖如此钦叹?”业答曰:“唯知自修也。”韶为并州刺史,业复为典签,仍兼长史。

 

  齐天保初,清河王岳拜司州牧,召为法曹。业形貌短小,及谒见,岳心鄙其眇小,笑而不言。后寻业断决处,谓曰:“卿断决之明,可谓有过躯貌之用。”补河间王国郎中令。清贫自守,未曾有失。文宣谓侍中裴英起曰:“卿识河间王郎中孟业不?一昨见其国司文案,似是好人。”对曰:“昔与臣同事魏彭城王元韶。其人清忠正直,世所希有。”帝曰:“如公言者,比来便是大屈。”除中书舍人。文宣初唯得姓名,及因奏事,见其羸老,又质性敦朴,无升降之容,加之平缓,寡于方便。有一道士由吾道荣以术艺被迎,将入内,业为通名。忽于众中抗声奏云:“由吾道士不食五谷。”帝命推而下之。又令点检百官,敷奏失所,帝遣人以马鞭击业头,至于流血。然亦体其衰老,非力所堪。

 

  皇建二年,累迁东郡太守,以宽惠著名。其年夏,五官张凝因出使,得麦一茎五穗,其余或三穗四穗共一茎者,合郡咸以政化所感,因即申上。至秋,复有东燕县人班映祖,送嘉禾一茎九穗。河清三年,敕人间养驴,催买甚切。业曰:“吾既为人父母,岂可坐看此急。令宜权出库钱,贷人取办,后日有罪,吾自当之。”后为宪司所劾。被摄之日,郡人皆泣而随之,迭相吊慰。送业度关者,有数百人,至黎阳郡西,方得辞决。攀援号哭,悲动行路。诣阙诉冤者非一人,敕乃放还。郡中父老,扣河迎接。

 

  武成亲戎,自洛还邺,道由东郡。业具牛酒,率人吏拜谒路旁,自称:“粪土臣孟业,伏惟圣驾亲行,有征无战,谨上微礼。”便与人吏俱唱万岁,导引前入,帝大嘉之。后除广平太守,年既老,理政不如在东郡时。武平九年,为太中大夫,加卫将军,寻卒。

 

  业志守质素,不尚浮华。为子结婚,为朝肺腑吒罗氏。其子以荫得为平原王段孝先相府行参军,乃令作今世服饰绮襦纨袴。吒罗家又恃姻娅,炫曜矜夸。业知而不禁,素望颇贬。

 

  苏琼,字珍之,长乐武强人也。父备,仕魏,至卫尉少卿。琼幼时随父在边,尝谒东荆州刺史曹芝,芝戏问曰:“卿欲官不?”对曰:“设官求人,非人求官。”芝异其对,署为府长流参军。齐文襄以仪同开府,引为刑狱参军,每加勉劳。并州尝有强盗,长流参军张龙推其事,所疑贼徒,并已拷伏,失物家并识认,唯不获盗赃。文襄付琼,更令穷审,乃别推得元景融等十余人,并获赃验。文襄大笑,语前妄引贼者曰:“尔辈若不遇我好参军,几致枉死。”除南清河太守。郡多盗贼,及琼至,奸盗止息。或外境奸非,辄从界中行过者,无不捉送。零陵县人魏双成,住处与畿内武城交错,失牛,疑其村人魏子宾,列送至郡。一经穷问,知宾非盗,而便放之。双成云:“府君放贼去,百姓牛何处可得?”琼不理其语,密遣访获盗者。从此畜牧不收,云:“但存府君。”其邻郡富家,将财物寄置界内以避盗。冀州绎幕县人成氏大富,为贼攻急,告曰:“我物已寄苏公矣”,贼遂去。平原郡有妖贼刘黑苟,构结徒侣,通于沧海。琼所部人,连接村居,无相染累。邻邑于此伏其德绩。郡中旧贼一百余人,悉充左右,人间善恶及长吏饮人一杯酒,无不即知。

 

  琼性清慎,不发私书。道人道研为济州沙门统,资产巨富,在郡多出息,常得郡县为征。及欲求谒,度知其意,每见则谈问玄理。研虽为债数来,无由启口。其弟子问其故,研曰:“每见府君,径将我入青云间,何由得论地上事。”师徒还归,遂焚责券。郡人赵颍,官至乐陵太守,年余八十,致事归。五月中,得新瓜一双,自来奉。颍恃年老,苦请,遂便为留。乃致于厅事梁上,竟不割。人闻受赵颍饷瓜,欲贡新果,至门,问知颍瓜犹在,相顾而去。有百姓乙普明,兄弟争田,积年不断,各相援据,乃至百人。琼召普明兄弟,对众人谕之曰:“天下难得者兄弟,易求者田地。假令得地失兄弟心,如何?”因而下泪,诸证人莫不洒泣。普明兄弟叩头,乞外更思,分异十年,遂还同住。

 

  每年春,总集大儒卫觊隆、田元凤等讲于郡学,朝吏文案之暇,悉令受书。时人指吏曹为学生屋。禁断淫祠,婚姻丧葬,皆教令俭而衷礼。又蚕月预下绵绢度样于部内,其兵赋次第,并立明式。至于调役,事必先办,郡县吏长,恒无十杖稽失。当时州郡,无不遣人至境,访其政术。

 

  天保中,郡界大水,人灾,绝食者千余家。琼普集郡中有粟家,自从贷粟,悉以给付饥者。州计户徵租,复欲推其贷粟,纲纪谓琼曰:“虽矜饥馁,恐罪累府君。”琼曰:“一身获罪且活千室,何所怨乎?”遂上表陈状,使检皆免,人户保安。此等相抚儿子,咸言“府君生汝”。在郡六年,人庶怀之,遂无一人经州。前后四表,列为尤最。遭忧解职,故人赠遗,一无所受。寻起为司直、廷尉正,朝士嗟其屈,尚书辛术曰:“既直且正,名以定体,不虑不申。”初,琼任清河太守,裴献伯为济州刺史。献伯酷于用法,琼恩于养人。房延祐为乐陵郡,过济州。裴问其外声,延祐云:“唯闻太守善,刺史恶。”裴云:“得人誉者非至公。”答云:“若尔,黄霸、袭遂,君之罪人也。”后有敕,州各举清能。裴以前言,恐为琼陷,琼申其枉滞,议者尚其公平。毕仪云为御史中丞,以猛暴任职,理官忌惮,莫敢有违。琼推察务在得情,雪者甚众。寺署台案,始自于琼。迁三公郎中。赵州及清河、南中有人频告谋反,前后皆付琼推检,事多申雪。尚书崔昂谓琼曰:“若欲立功名,当更思余理。仍数雪反逆,身命何轻?”琼正色曰:“所雪者冤枉,不放反逆。”昂大惭。京师为之语曰:“断决无疑苏珍之。”

 

  皇建中,赐爵安定县男、徐州行台左丞,行徐州事。徐州城中五级寺忽被盗铜像一百躯。有司徵检,四邻防宿及踪迹所疑,逮系数十人。琼一时放遣,寺僧怨诉不为推贼。琼遣僧,谢曰“但且还寺,得像自送。”尔后十日,抄贼姓名及赃处所,径收掩,悉获实验。贼徒款引,道俗叹伏。旧制,以淮禁不听商贩辄度。淮南岁俭,启听淮北取籴。后淮北人饥,复请通籴淮南,遂得商估往还,彼此兼济,水陆之利,通于河北。

 

  后为大理卿而齐亡,仕周,为博陵太守。隋开皇初卒。

 

  路去病,阳平人也。风神疏朗,仪表瑰异。齐河清初,为殿中侍御史,弹劾不避贵戚,以正直知名。敕用士人为县宰,以去病为定州饶阳县令。去病明闲时务,性颇严毅,人不敢欺,然至廉平,为吏人叹伏。武平四年,为成安县令。都下有邺、临漳、成安三县,辇毂之下,旧号难为。重以政乱时艰,纲纪不立,近臣内戚,请属百端。去病消息事宜,以理抗答。势要之徒,虽厮养小人,莫不惮其风格,亦不至嫌恨。自迁邺以还,三县令政术,去病独为称首。周武平齐,重其能官,与济阴郡守公孙景茂二人不被替代,发诏褒扬。去病后以尉迟迥事。隋大业初,卒于冀氏县令。

 

  梁彦光,字脩芝,安定乌氏人也。祖茂,魏秦、华二州刺史。父显,周荆州刺史。彦光少岐嶷,有至性,其父每谓所亲曰:“此儿有风骨,当兴吾宗。”七岁时,父遇笃疾,医云“饵五石可愈”。时求紫石英不得,彦光忧瘁,不知所为。忽于园中见一物,彦光所不识,怪而持归,即紫石英也。亲属咸异之,以为至孝所感。魏大统末,入学,略涉经史,有规检,造次必以礼。解褐秘书郎。周受禅,迁舍人上士。武帝时,累迁小驭下大夫。母忧去职,毁瘠过礼。未几,起令视事,帝见其毁甚,嗟叹久之。后为御正下大夫,从帝平齐,以功授开府、阳城县公。宣帝即位,拜华州刺史,进封华阴郡公,以阳城公转封一子。后拜柱国、青州刺史。属帝崩,不之官。

 

  隋文帝受禅,以为岐州刺史,兼领宫监,甚有惠政,嘉禾连理,出于州境。上嘉其能,下诏褒美,赐粟五百斛、物三百段、御伞一枚,以厉清正。后转相州刺史。彦光前在岐州,其俗颇质,以静镇之,合境大安,奏课连最,为天下第一。及居相部,如岐州法。邺都杂俗,人多变诈,为之作歌,称其不能理政。上闻而谴之,竟坐免。岁余,拜赵州刺史。彦光曰:“臣前待罪相州,百姓呼为戴帽饧。臣自分废黜,无复衣冠之望。不谓天恩复垂收采。请复为相州,改弦易调,庶有以变其风俗。”上从之,复为相州刺史。豪猾者闻彦光自请来,莫不嗤笑。彦光下车,发摘奸隐,有若神明,狡猾莫不潜窜,合境大骇。初,齐亡后,衣冠士人,多迁关内,唯技巧商贩及乐户之家,移实州郭。由是人情险诐,妄起风谣,诉讼官人,万端千变。彦光欲革其弊,乃用秩俸之物,招致山东大儒,每乡立学,非圣哲之书不得教授。常以季月召集之,亲临策试。有勤学异等,聪令有闻者,升堂设馔,其余并坐廊下。有好诤讼惰业无成者,坐之庭中,设以草具。及大成当举,行宾贡之礼;又于郊外祖道,并以财物资之。于是人皆克励,风俗大改。

 

  有滏阳人焦通,性酗酒,事亲礼阙,为从弟所讼。彦光弗之罪,将至州学,令观孔子庙中韩伯瑜母杖不痛,哀母力衰,对母悲泣之像。通遂感悟,悲愧若无容者。彦光训喻而遣之,后改过励行,卒为善士。吏人感悦,略无诤讼。卒官,赠冀定瀛青四州刺史,谥曰襄。

 

  子文谦嗣,弘雅有父风。以上柱国世子,例授仪同。历上、饶二州刺史,迁鄱阳太守,称为天下之最。徵拜户部侍郎。辽东之役,领武贲郎将,为卢龙道军副。会杨玄感作乱,其弟武贲郎将玄纵先隶文谦,玄感反问未至而玄纵逃走,文谦不之觉。坐是,配防桂林而卒。

 

  少子文让,初封阳城县公,后为鹰扬郎将。从卫玄击杨玄感于东都,力战而死,赠通议大夫。

 

  樊叔略,陈留人也。父观,仕魏,为南兖州刺史、河阳侯,为高氏所诛。叔略被腐刑,给使殿省。身长九尺,有志气。颇见忌,内不自安,遂奔关西。周文器之,引置左右,授都督,袭爵为侯。大冢宰宇文护执政,引为中尉。渐被委信,兼督内外,位开府仪同三司。护诛,齐王宪引为园苑监。数进兵谋,宪甚奇之。从武帝平齐,以功加上开府,封清乡县公,拜汴州刺史,号为明决。宣帝营建东都,以叔略有巧思,拜营构监。宫室制度,皆叔略所定。尉迟迥之乱,镇大梁,以军功拜大将军,复为汴州刺史。隋文帝受禅,加位上大将军,进爵安定郡公。在州数年,甚有声称。迁相州刺史,政为当时第一。上降玺书褒美之,赐以粟帛,班示天下。百姓为之语曰:“智无穷,清乡公;上下正,樊安定。”征拜司农卿,吏人莫不流涕,相与立碑颂德。自为司农,凡所种植,叔略别有条制,皆出人意表。朝廷有疑滞,公卿所未能决,叔略辄为评理。虽无学术,有所依据,然师心独见,暗与理合。甚为上所亲委,高颎、杨素礼遇之。叔略虽为司农,往往参督九卿事。性颇豪侈,每食方丈,备水陆。十四年,从祠太山。至洛阳,上令录囚徒。将奏,晨至狱门,于马上暴卒,上嗟悼久之。赠亳州刺史,谥曰襄。

 

  公孙景茂,字元蔚,河间阜城人也。容貌魁梧,少好学,博涉经史。在魏,察孝廉,射策甲科。稍迁太常博士,多所损益,时人称为书库。历高唐令、大理正,俱有能名。齐灭,周武帝闻而召见,与语器之,授济北太守。以母忧去职。开皇初,召拜汝南太守。郡废,为曹州司马,迁息州刺史。法令清静,德化大行。属平陈之役,征人在路病者,景茂减俸禄为饘粥汤药,多方振济之,赖全活者千数。上闻嘉之,诏宣示天下。十五年,上幸洛阳,景茂谒见。时七十七,上命升殿坐。问其年,哀其老,嗟叹久之。景茂再拜曰:“吕望八十而遇文王,臣逾七十而逢陛下。”上甚悦,下诏褒美之,加上仪同三司,伊州刺史。明年,以疾征,吏人号泣于道。及疾愈,复乞骸骨,又不许。转道州刺史。悉以秩俸买牛犊鸡猪,散惠孤弱不自存者。好单骑巡人,家至户入,阅视百姓产业。有修理者,于都会时,乃褒扬称述;如有过恶,随即训导,而不彰也。由是人行义让,有无均通。男子相助耕耘,妇女相从纺织,大村或数百户,皆如一家之务。其后请致仕,上优诏听之。仁寿中,上明公杨纪出使河北,见景茂神力不衰,还以状奏。于是就拜淄州刺史,赐以马辇,便道之官。前后历职,皆有德政,论者称为良牧。大业初,卒官。年八十七,谥曰康。身死之日,诸州人吏赴丧者数千人。或不及葬,皆望坟恸哭,野祭而去。

 

  辛公义,陇西狄道人也。祖徽,魏徐州刺史。父季庆,青州刺史。公义早孤,为母氏所养,亲授《书》、《传》。周天和中,选良家子任太学生。武帝时,召入露门学,令受道义,每月集御前,令与大儒讲论。上数嗟异,时辈慕之。建德初,授宣纳中士。从平齐,累迁掌治上士、扫寇将军。隋文帝作相,授内史上士,参掌机要。开皇元年,除主客侍郎,摄内史舍人,赐爵安阳县男。转驾部侍郎,使勾检诸马牧,所获十余万匹。上喜曰:“唯我公义,奉国罄心。”

 

  从军平陈,以功除岷州刺史。土俗畏病,若一人有疾,即合家避之,父子夫妻,不相看养,孝义道绝。由是病者多死。公义患之,欲变其俗。因分遣官人,巡检部内,凡有疾病,皆以床辇来,安置厅事。暑月疫时,病人或至数百,厅廊悉满。公义亲设一榻,独坐其间,终日连夕,对之理事。所得秩俸,尽用市药,迎医疗之,躬劝其饮食,于是悉差。方召其亲戚而喻之曰:“死生由命,不关相著,前汝弃之,所以死耳。今我聚病者,坐卧其间,若言相染,那得不死?病儿复差,汝等勿复信之。”诸病家子孙,惭谢而去。后人有过疾者,争就使君,其家亲属,固留养之。始相慈爱,此风遂革,合境之内,呼为慈母。

 

  后迁并州刺史。下车,先至狱中,因露坐牢侧,亲自验问。十余日间,决断咸尽。方还大厅,受领新讼。皆不立文案,遣当直佐僚一人,侧坐讯问。事若不尽,应须禁者,公义即宿厅事,终不还阁。人或谏之曰:“此事有程,使君何自苦也?”答曰:“刺史无德可以导人,尚令百姓系于囹圄。岂有禁人在狱,而心自安乎!”罪人闻之,咸自款服。后有欲诤讼者,乡闾父老遽相晓曰:“此盖小事,何忍勤劳使君!”讼者多两让而止。时山东霖雨,自陈汝至于沧海,皆苦水灾。境内犬牙,独无所损。山出黄银,获之以献,诏水部郎娄崱就公义祷焉,乃闻空中有金石丝竹之响。

 

  仁寿元年,追充扬州道黜陟大使。豫章王暕恐其部内官僚犯法,未入州境,豫令使属之。公义答曰:“不敢有私。”及至扬州,皆无所纵舍,暕衔之。及炀帝即位,扬州长史王弘入为黄门郎,因言公义之短,竟去官。吏人守阙诉冤,相继不绝。后数岁,帝悟,除内史侍郎。丁母忧,未几起为司隶大夫,检校右御卫武贲郎将。从征至柳城郡,卒。子融。

 

  柳俭,字道约,河东解人也。祖元璋,魏司州大中正、相、华二州刺史。父裕,周闻喜令。俭有局量,立行清苦,为州里所敬,虽至亲昵,无敢狎侮。仕周,历宣纳上士、畿伯大夫。及隋文帝受禅,擢拜水部侍郎,封率道县伯。未几,出为广汉太守,甚有能名。俄而郡废。时帝励精思政,妙简良能,出为牧宰。俭以仁明著称,擢拜蓬州刺史。狱讼者庭决遣之,佐吏从容而已,狱无系囚。蜀王秀时镇益州,列上其事。迁邛州刺史。在职十余年,人夷悦服。蜀王秀之得罪也,俭坐与交通,免职。及还乡,妻子衣食不赡,见者咸叹伏焉。炀帝嗣位,征之。于时,多以功臣任职,牧州领郡者,并带戎资,唯俭起自良吏。帝嘉其绩,特授朝散大夫,拜弘化太守,俭清节愈励。大业五年,入朝,郡国毕集。帝谓纳言苏威、吏部尚书牛弘曰:“其中清名天下第一者,为谁?”威等以俭对。帝又问其次,威以涿郡赞务郭绚,颍川赞务敬肃等二人对。帝赐俭帛二百匹,绚、肃各一百匹,令天下朝集使送至郡邸,以旌异焉,论者美之。及大业末,盗贼峰起,数被攻逼。俭抚结人夷,卒无离叛,竟以保全。及义兵至长安,尊立恭帝,俭与留守李粲缟素,于州南向恸哭。既而归京师,相国赐俭物三百段,就拜上大将军。岁余,卒于家,时年八十九。

 

  郭绚,河东安邑人,家世寒微。初为尚书令史,后以军功拜仪同,历数州司马、长史,皆有能名。大业初,刑部尚书宇文幹巡省河北,引绚为副。炀帝将有事辽东,以涿郡为冲要,访可任者。闻绚有干局,拜涿郡赞务,吏人悦服。数载,迁为通守,兼领留守。及山东盗起,绚逐捕之,多所克获。时诸郡无复完者,唯涿郡独全。后将兵击窦建德于河间,战死,人吏哭之,数月不息。

 

  敬肃,字敬俭,河东蒲坂人。少以贞介知名,释褐州主簿。开皇初,为安陵令,有能名。擢拜秦州司马,转幽州长史。仁寿中,为卫州司马,俱有异绩。炀帝嗣位,迁颍川郡赞务。大业五年,朝东都。帝令司隶大夫薛道衡为天下郡官之状,称肃曰:“心如铁石,老而弥笃。”时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当涂用事,其邑在颍州,每有书属肃,肃未尝开封,辄令使者持去。述宾客有放纵者,以法绳之,无所宽贷,由是述衔之。八年,朝于涿郡。帝以其年老,有能名,将擢为太守者数矣,辄为述所毁,不行。大业末,乞骸骨,优诏许之。去官之日,家无余财。岁余,终于家。

 

  刘旷,不知何许人也,性谨厚,每以诚恕应物。开皇初,为平乡令,单骑之官。人有诤讼者,辄丁宁晓以义理,不加绳劾,各自引咎而去。所得俸禄,赈施穷乏。百姓感其德化,更相笃励曰:“有君如此,何得为非?”在职七年,风教大洽。狱中无系囚,诤讼绝息,囹圄皆生草,庭可张罗。及去官,吏人无少长号泣,沿路将送,数百里不绝。迁为临颍令,清名善政为天下第一。尚书左仆射高颎言状,上召之。及引见,劳之曰:“天下县令固多矣,卿能独异于众,良足美也。”顾谓侍臣曰:“若不殊奖,何以劝人?”于是下优诏,擢拜莒州刺史。

 

  王伽,河间章武人也。开皇末,为齐州参军。初无足称,后被州使送流囚李参等七十余人诣京师。时制,流人并枷锁传送。次荥阳,悯其辛苦,悉呼而谓之曰:“卿辈既犯国刑,亏损名教,身婴缧绁,此其职也。今复重劳援卒,岂独不愧于心哉!”参等辞谢。伽曰:“汝等虽犯宪法,枷锁亦大苦辛,吾欲与汝等脱去,行至京师总集,能不违期不?”皆拜谢曰:“必不敢违。”伽于是悉脱枷,停援卒,与期曰:“某日当至京师。如致前却,吾当为汝受死。”舍之而去。流人感悦,依期而至,一无离叛。上闻而惊异,召见与语,称善久之。于是悉召流人,并令携负妻子俱入,赐宴于殿庭而赦之。乃下诏曰:“凡在有生,含灵禀性,咸知好恶,并识是非。若临以至诚,明加劝导,则俗必从化,人皆迁善。往以海内乱离,德教废绝,官人无慈爱之心,兆庶怀奸诈之意,所以狱讼不息,浇薄难理。朕受命上天,安养万姓,思导圣法,以德化人。朝夕孜孜,意本如此。而伽深识朕意,诚心宣导。参等感悟,自赴宪司。明率土之人,非为难教,良是官人不加示晓,致令陷罪,无由自新。若使官尽王伽之俦,人皆李参之辈,刑措不用,其何远哉!”于是擢伽为雍令,政有能名。

 

  魏德深,本钜鹿人也。祖冲,仕周,为刑部大夫、建州刺史,因家弘农。父毗,郁林令。德深初为隋文帝挽郎,后历冯翊郡书佐,武阳郡司户、书佐,以能迁贵乡长。为政清静,不严而肃。会兴辽东之役,征税百端,使人往来,责成郡县。于时王纲弛紊,吏多赃贿,所在征敛,人不堪命。唯德深一县,有无相通,不竭其力,所求皆给,而百姓不扰。于时盗贼群起,武阳诸城,多被沦陷,唯贵乡独全。郡丞元宝藏受诏逐捕盗贼,每战不利,则器械必尽,辄征发于人,动以军法从事,如此者数矣。其邻城营造,皆聚于厅事,吏人递相督责,昼夜喧嚣,犹不能济。德深各问其所欲,任随便修营,官府寂然,恒若无事。唯约束长吏,所修不须过胜余县,使百姓劳苦。然在下各自竭心,常为诸县之最。寻转馆陶长,贵乡吏人闻之,相与言及其事,皆歔欷流涕,语不成声。及将赴任,倾城送之,号泣之声,道路不绝。

 

  既至馆陶,阖境老幼,皆如见其父母。有猾人员外郎赵君实,与郡丞元宝藏深相交结,前后令长,未有不受其指麾者。自德深至县,君实屏处于室,未尝辄敢出门。逃窜之徒,归来如市。贵乡父老,冒涉艰险,诣阙请留德深,有诏许之。馆陶父老,复诣郡相讼,以贵乡文书为诈。郡不能决。会持节使者韦霁、杜整等至,两县诣使讼之,乃断从贵乡。贵乡吏人,歌呼满道,互相称庆;馆陶众庶,合境悲泣,因从而居住者数百家。

 

  宝藏深害其能。会越王侗徵兵于郡,宝藏遂令德深率兵千人赴东都。俄而宝藏以武阳归李密,德深所领皆武阳人也,以本土从贼,念其亲戚,辄出都门,东向恸哭而反。人或谓之曰:“李密兵马,近在金墉,去此二十余里,汝必欲归,谁能相禁?何为自苦如此!”其人皆垂泣曰:“我与魏明府同来,不忍弃去,岂以道路艰难乎!”其得人心如此。后与贼战,没于阵。贵乡、馆陶人庶,至今怀之。

 

  论曰:为政之道,宽猛相济,犹寒暑迭代,俱成岁功者也。然存夫简久,必藉宽平,大则致鼓腹之欢,小则有息肩之惠。故《诗》曰:“虽无德与汝,式歌且舞。”张膺等皆有宽仁之心,至诚待物,化行所属,爱结人心,故得所去见思,所居而化。《诗》所谓“恺悌君子,人之父母”,岂徒然哉!

 

卷八十七 列传第七十五

  酷吏

  于洛侯 胡泥 李洪之(子神) 张赦提(赵霸) 崔暹 邸珍 田式 燕荣 元弘嗣 王文同

 

  夫为国之体有四焉:一曰仁义,二曰礼制,三曰法令,四曰刑罚。仁义、礼制,教之本也;法令、刑罚,教之末也。无本不立,无末不成。然教化远而刑罚近,可以助化而不可以专行,可以立威而不可以繁用。老子曰:“其政察察,其人缺缺。”又曰:“法令滋章,盗贼多有。”然则,令之烦苛,吏之严酷,不可致化,百世可知。考览前载,有时而用之矣。

 

  昔秦任狱吏,赭衣满道。汉革其风,矫枉过正,禁纲疏阔,遂漏吞舟。故大奸巨猾,犯义悖礼。郅都、宁成之伦,猛气奋发,摧拉凶邪,一切以救时弊。虽乖教义,或有所取焉。于洛侯之徒,前书编之《酷吏》。或因余绪,或以微功,遭遇时来,忝窃高位。肆其褊性,多行无礼,君子小人,咸罹其毒。凡所莅职,莫不懔然。居其下者,视之如蛇虺;过其境者,逃之如寇仇。与人之恩,心非好善;加人之罪,事非疾恶。其所笞辱,多在无辜。察其所为,豺狼之不若也。其禁奸除猾,殆与郅、宁之伦异乎。君子贱之,故编于《酷吏》。

 

  魏有于洛侯、胡泥、李洪之、高遵、张赦提、羊祉、崔暹、郦道元、谷楷。齐有邸珍、宋游道、卢斐、毕义云。《周书》不立此篇。《隋书》有库狄士文、田式、燕荣、赵仲卿、崔弘度、元弘嗣、王文同。今检高遵、羊祉、郦道元、谷楷、宋游道、卢斐、毕义云、库狄士文、赵仲卿、崔弘度各从其家传,其余并列于此云。

 

  于洛侯,代人也。为秦州刺史,贪酷安忍。部人富炽夺人吕胜胫缠一具,洛侯辄鞭富炽一百,截其右腕。百姓王陇客刺杀人王羌奴、王愈二人,依律罪死。而洛侯生拔陇客舌,刺其本,并刺胸腹二十余疮。陇客不堪苦痛,随刀战动。乃立四柱,磔其手足。命将绝,始斩其首,支解四体,分悬道路。见者无不伤楚叹愕。百姓王元寿等一时反叛。有司纠劾,孝文诏使者于州常刑人处,宣告兵人,然后斩洛侯以谢百姓。

 

  胡泥,代人也。历官至司卫监,赐爵永成侯。泥率勒禁中,不惮豪贵。殿中尚书叔孙侯头应内直而阙于一时,泥以法绳之。侯头恃宠,遂与口诤。孝文闻而嘉焉,赐泥衣服一袭,出为幽州刺史,假范阳。以北平阳尼硕学,遂表荐之。转为定州刺史。以暴虐,刑罚酷滥,受纳货贿,徽还戮之。将就法,孝文临太华殿引见,遣侍臣宣诏责之,遂就家赐尽。

 

  李洪之,本名文通,恒农人也。少为沙门,晚乃还俗。真君中,为狄道护军,赐爵安阳男。会永昌王仁随太武南征,得元后姊妹二人,洪之潜相饷遗,结为兄弟,遂便如亲。颇得元后在南兄弟名字,乃改名洪之。及仁坐事诛,元后入宫,得幸于文成,生献文。元后临崩,太后问其亲,因言洪之为兄。与相诀经日,具条列南方诸兄珍之等,手以付洪之。遂号为献文亲舅。太安中,珍之等兄弟至都,与洪之相见,叙元后平生故事,计长幼为昆季。以外戚为河内太守,进爵任城侯,威仪一同刺史。河内北连上党,南接武牢,地险人悍,数为劫害,长吏不能禁。洪之至郡,严设科防,募斩贼者,便加重赏,勤劝务本,盗贼止息。诛锄奸党,过为酷虐。后为怀州刺史,封汉郡公,征拜内都大官。河西羌胡领部落反叛,献文亲征,命洪之与侍中、东郡王陆定总统诸军。舆驾至并州,诏洪之为河西都将,讨山胡。皆保险距战,洪之筑垒于石楼南白鸡原以对之。时诸将悉欲进攻,洪之乃开以大信,听其复业。胡人遂降。献文嘉之。迁拜尚书、外都大官。

 

  后为使持节、安南将军、秦、益二州刺史。至任,设禁奸之制。有带刃行者,罪与劫同。轻重品格,各有条章。于是大飨州中豪杰长老,示之法制。乃夜密遣骑分部覆诸要路,有犯禁者,辄捉送州,宣告斩决。其中枉见杀害者,至有百数。赤葩渴郎羌深居山谷,虽相羁縻,王人罕到。洪之芟山为道,广十馀步,示以军行之势。乃兴军临其境,山人惊骇。洪之将数十骑至其里闾,抚其妻子,问所疾苦,因资遗之。众羌喜悦,求编课调,所入十倍于常。洪之善御戎夷,颇有威惠,而刻害之声,闻于朝野。

 

  初,洪之微时妻张氏,亦聪强妇人,自贫贱至富贵,多所补益,有男女几十人。洪之后得刘芳从姊,重之,疏张氏。亦多所产育。为两宅别居,偏厚刘室,由是二妻妒竞,两宅母子,往来如仇。及莅西州,以刘自随。

 

  洪之素非廉清,每有受纳。时孝文始建禄制,法禁严峻,遂锁洪之赴京,亲临太华,庭集群臣数之。以其大臣,听在家自裁。洪之志性慷慨,多所堪忍。疹病炙疗,艾炷围将二寸,首足十馀处,一时俱下,言笑自若,接宾不辍。及临尽,沐浴衣幍,防卒扶持,出入遍巡家庭,如是再三,泣叹良久,乃卧而引药。

 

  始洪之托为元后兄,公私自同外戚。至此罪后,孝文乃稍对百官辩其诬假。而诸李犹善相视,恩纪如亲。洪之始见元后,计年为兄。及珍之等至,洪之以元后素定长幼,其呼拜坐,皆如家人。暮年,数延携之宴饮。醉酣之后,时或言及本末,洪之则起而加敬,笑语自若。富贵赫奕,舅戚之家。遂弃宗,专附珍之等。后颇存振本属,而犹不显然。刘氏四子。

 

  长子神,少有胆略,以气尚为名。以军功封长乐县男,累迁平东将军、太中大夫。孝昌中,行相州事,寻正加抚军。葛荣尽锐攻之,久不能克。会葛荣见禽,以功进爵为公。元颢入洛,庄帝北巡,以神为侍中。又除殿中尚书,仍行相州事。车驾还宫,改封安康郡公。普泰元年,进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相州大中正。薨,赠司徒公,冀州刺史。子士<素勺>。齐受禅,例降。

 

  张赦提,中山安喜人也。性雄武,有规画。初为武卉中郎。时京畿盗魁,首称豹子、彪子,并善弓马,于灵丘、应门间聚为劫害。至乃斩人首,射其口,刺人脐,引肠绕树而共射之,以为戏笑。其暴酷如此。军骑掩捕,久弗能获,行者患焉。赦提为逐贼军将,未几而获彪子、豹子及其党与,尽送京师,斩于阙下,自是清静。其灵丘罗思祖,宗门豪溢,家处隘险,多止亡命,与之为劫。献文怒之,孥戮其家。而思祖家党,相率寇盗。赦提募求捕逐。以赦提为游徼军将,前后擒获,杀之略尽。因此,滥有屠害,尤为忍酷。既资前称,又藉此功,除幽州刺史,假安喜侯。赦提克己厉约,遂有清称。后颇纵妻段氏,多有受纳。命僧尼因事通请,贪虐流闻。中散李真香出使幽州,采访牧守政绩。真香验案其罪,赦提惧死欲逃。其妻姑为太尉、东阳王丕妻,恃丕亲贵,自许诣丕申诉求助,谓赦提曰:“当为诉理,幸得申雪,愿宽忧,不为异计。”赦提以此,差自解慰。段乃陈列:真香昔尝因假而过幽州,知赦提有好牛,从索不果。令台使止挟前事,故威逼部下,拷楚过极,横以无辜,证成诬罪。执事恐有不尽,使驾部令赵秦州重往究讯,事状如前,处赦提大辟。孝文诏赐死于第。将就尽,命妻而责之曰:“贪浊秽吾者卿也,又安吾而不得免祸,九泉之下,当为仇仇矣。”

 

  又有华山太守赵霸,酷暴非理。大使崔光奏霸云:“不遵宪度,威虐任情,至乃手击吏人,僚属奔走,不可以君人字下,纳之轨物。辄禁止在州。”诏免所居官。

 

  崔暹,字元钦,本云清河东武城人也,世家于荥阳、颍川之间。性猛酷,少仁恕,奸猾好利,能事势家。初以秀才累迁南衮州刺史,盗用官瓦,赃污狼籍,为御史中尉李平所纠,免官。后行豫州事,寻即真。遣子析户,分隶三县,广占田宅,藏匿官奴,障吝陂苇,侵盗公私,为御史中尉王显所弹,免官。后累迁瀛州刺史。贪暴安忍,人庶患之。尝出猎州北,单骑至人村,有汲水妇人,暹令饮马,因问曰:“崔瀛州何如?”妇人不知是暹,答曰:“百姓何罪!得如此癞儿刺史。”暹默然而去。以不称职,被解还京。武川镇反,诏暹为都督,李崇讨之。违崇节度,为贼所败,单骑潜还。禁于廷尉,以女妓园田货元叉获免。建义初,遇害于河阴。赠司徒公、冀州刺史,追封武津县公。

 

  子瓒,字祖珍,位兼尚书左丞,卒。瓒妻,庄帝姊也,后封襄城长公主,故特赠瓒冀州刺史。子茂,字祖昂,袭祖爵。

 

  邸珍,字安宝,本中山上曲阳人也,魏太和中,徙居武州镇。孝昌中,六镇兵起,珍遂从杜洛周贼。洛周为葛荣所吞,珍入荣军。荣为尔朱荣所破,珍与其余党,俱徙并州。从齐神武出山东。神武起义信都,拜珍长史,封上曲县侯,除殷州刺史。珍求取无厌,大为州人所疾苦。后兼尚书右仆射、大行台,节度诸军事,击梁州将成景携等,解东行围,回军彭城。珍御下残酷,士众离心,至于土人豪族,遇之无礼,遂为州人所害。后赠定州刺史、司空公。

 

  田式,字显标,冯翊下邽人也。祖安兴、父长乐,仕魏,俱为本郡太守。式性刚果,多武艺,拳勇绝人。仕周,位渭南太守,政尚严猛,吏人重足而立,无敢违法。迁本郡太守,亲故屏迹,请托不行。周武帝闻而善之,进位仪同三司,赐爵信都县公,擢拜延州刺史。从平齐,以功授上开府,徙为建州刺史,改封梁泉县公。后从韦孝宽讨尉迟迥,以功拜大将军,进爵武山郡公。及隋文帝受禅,拜襄州总管。专以立威为务,每视事于外,必盛气以待之。其下官属,股慄无敢仰视。有犯禁者,虽至亲昵,无所容贷。其女婿京兆杜宁自长安省之,式诫宁无出外。宁久之不得还,窃上北楼,以畅羁思。式知之,杖宁五十。其所爱奴,尝诣式白事,有虫上其衣衿,挥袖拂去之,式以为慢己,立棒杀之。或僚吏奸赃,部内劫盗者,无问轻重,悉禁地阱中,寝处粪秽,令受苦毒。自非身死,终不得出。每赦书到州,式未暇省读,先召狱卒杀重囚,然后宣示百姓。其刻暴如此。由是为上所谴,除名。式惭恚不食,妻子至其所辄怒,唯侍僮二人,给使左右。从家中索椒,欲自杀,家人不与。阴遣侍僮诣市买毒药,妻子又夺弃之。式恚卧,其子信时为仪同,至式前流涕曰:“大人既是朝廷重臣,又无大过,比见公卿放辱者多矣,旋复外用,大人何能久乎?乃至于此!”式欻起抽刀斫信,信避之,刃中于门。上知之,以式为罪己之深,复其官爵,寻拜广州总管,卒官。

 

  燕荣,字贵公,华阴弘农人也。父侃,周大将军荣性刚严,有武艺。仕周,为内侍上士。从武帝伐齐,以功授开府仪同三司,封高邑县公。隋文帝受禅,进位大将军,进封落丛郡公,拜晋州刺史。寻从河间王弘击突厥,以功拜上柱国,迁青州总管。在州,选绝有力者为伍伯。吏人过之者,必加诘问,辄楚挞之,创多见骨。奸盗屏迹,境内肃然。他州县人经其界者,畏若寇仇,不敢休息。后因入朝觐,特加恩遇。荣以母老,请每岁入朝,上许之。

 

  伐陈之役,以为行军总管,率水军自东莱傍海入太湖,取吴郡。既破丹阳,吴人共立萧瓛,为宇文述所败,退保包山。荣率精甲蹑之,瓛败走,为荣所执。事平,检校扬州总管。寻征为武候将军,后除幽州总管。

 

  荣性严酷,有威容,长吏见者,莫不惶惧自失。范阳卢氏,世为著姓,荣皆署为吏卒,以屈辱之。鞭笞左右,动至千数,流血盈前,饮啖自若。尝按部,道次见丛荆,堪为笞箠,命取之,辄以试人。人或自陈无咎,荣曰:’后有罪,当免。”及后犯细过,将挝之,人曰:“前日被杖,许有罪宥之。”荣曰:“无过尚尔,况有过邪!”榜捶如旧。荣每巡省管内,闻人吏妻有美色,辄舍其室而淫之,贪暴放纵日甚。时元弘嗣除幽州长史,惧辱,固辞。上知之,敕荣曰:“弘嗣杖十已上罪,皆奏闻。”荣忿曰:“竖子何敢弄我!”及遣弘嗣监纳仓粟,飏得一糠一秕,罚之,每笞不满十,然一日中或至三数。如是历年,怨隙日构。荣遂收付狱,禁绝其粮。弘嗣饥,抽衣絮杂水咽之。其妻诣阙称冤,上遣考功侍郎刘士龙驰驿鞫问,奏荣毒虐,又赃秽狼籍,遂征还京,赐死。先是,荣家寝室无故有蛆数斛从地坟出。未几,荣死于蛆出之处。有子询。

 

  元弘嗣,河南洛阳人也。祖刚,魏渔阳王。父经,周渔阳郡公。弘嗣少袭爵,十八为左亲卫。开皇元年,从晋王平陈,以功授上仪同。后除观州长史,以严峻任事,州人多怨之。转幽州。时总管燕荣肆虐于弘嗣,每笞辱。弘嗣心不伏,遂被禁。及荣诛,弘嗣为政,酷又甚之。每鞫囚,多以酢灌鼻,或椓弋其下窍。无敢隐情,奸伪屏息。仁寿末,授木工监,修营东都。大业初,炀帝潜有辽东意,遣弘嗣于东莱海口监造船。诸州役丁苦其捶楚,官人当作,昼夜立水中,略不敢息,自腰已下无不蛆生,死者十三四。寻迁黄门侍郎,转殿中少监。辽东之役,进位金紫光禄大夫。后奴贼寇陇西,诏弘嗣击之。及玄感反,弘嗣屯兵安定。或告之谋应玄感,代王侑遣执送行在所。以无反释。帝疑之,除名徙日南,道死。有子仁观。

 

  王文同,京兆频阳人也。性明辩,有干用。开皇中,以军功拜仪同,授桂州司马。炀帝嗣位,为光禄少卿。以忤旨,出为恒山郡赞务。有一人豪猾,每持长吏长短,前后守令咸惮之。文同下车,闻其名而数之。因令剡木为大橛,埋之于庭,出尺馀,四面各埋小橛,令其人踣心于木橛上,缚四支于小橛,以棒打其背,应时溃烂。郡中大骇,吏人慑气。及帝征辽东,令文同巡察河北诸郡,文同见沙门斋戒菜食者,以为妖妄,皆收系之。北至河间,召郡官人。小有迟违者,辄覆面于地而捶杀之。求沙门相聚讲论及长老共为佛会者数百人,文同以为聚结惑众,尽斩之。又悉裸僧尼,验有淫状非童男女者数千人,复将杀之。郡中士女,号哭于路,诸郡惊骇,各奏其事。帝闻大怒,遣使者违奚善意驰锁之,斩于河间,以谢百姓。仇人剖其棺,脔其肉啖之,斯须咸尽。

 

  论曰:士之立名,其途不一,或以循良进,或以严酷显。故宽猛相资,德刑互设。然不严而化,君子所先。于洛侯等为恶不同,同归于酷,肆其毒螫,多行残忍。贱人肌肤,同诸木石;轻人性命,甚于刍狗。长恶不悛,鲜有不及。故或身婴罪戮,或忧恚俱殒,异术皆毙,各其宜焉。凡百君子,以为有天道矣。